凌晨兩點，墨爾本的公寓裡安靜得能聽見冰箱的嗡鳴。我失眠，習慣性點開手機，螢幕的光刺得眼睛發酸。朋友圈早就刷無可刷，鬼使神差地，我點開了那個很久沒用的網易雲音樂。
登入帳號的轉圈圖示轉了好久，像在努力連接一個遙遠的過去。首頁推薦裡，突然跳出一條「晚安樂評」，配著那首我學生時代常聽的《光芒》。底下被贊到第一的評論寫著：「最大的自由是不再害怕失去了。」
就這一句話，像顆精準的子彈，擊中了我在南半球深夜裡所有偽裝好的平靜。說真的，那一瞬間，我腦子裡閃過的，不是什麼人生哲理，而是去年過年時，我試圖在YouTube上找春晚直播，結果螢幕上冷冰冰的「該視頻在您所在的地區不可用」。
還有上個月，國內朋友都在瘋追一部古裝劇，群裡截圖、梗圖滿天飛。我興沖沖點開某個長視頻APP，片頭廣告都播完了，正片卻卡在一個無限轉圈的緩衝圖示上，最後跳出錯誤代碼。那種感覺，就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看一場盛大的派對，喧鬧是他們的，你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和令人煩躁的卡頓聲。
我表弟前陣子跟我視訊，他人在上海，背景音是某檔熱門綜藝的爆笑聲。他隨口問：「姐，你看這期了嗎？那個誰太好笑了！」我張了張嘴，最後只能說：「哦，還沒呢，最近忙。」不是忙，是看不了。這種細微的、難以言說的隔閡，累積起來，比時差更讓人感到孤獨。
音樂可能還好一點，有些歌還能聽。但那些承載著共同記憶、製造著共同話題的劇集、綜藝、晚會，就這麼被一道無形的「地區限制」給擋在了外面。失去的，不僅僅是娛樂本身，更像是一種參與感，一種「我還在場」的證明。
那條樂評說「不再害怕失去」，我想，對於漂在海外的我們來說，或許更怕的，是那種「正在失去」的過程。怕跟不上國內最新的網路用語，怕聽不懂朋友聊天時的劇集梗，怕過年時找不到那個熟悉的、吵吵嚷嚷的直播畫面。這種失去，是靜默的，是日復一日在點擊「播放」按鈕失敗後，慢慢磨掉的歸屬感。
刷到那條樂評的晚上，我最後還是沒能順利聽完《光芒》。播放到一半，斷了。我沒再嘗試，關了燈。黑暗裡，我忽然想起以前在國內，大學宿舍熄燈後，和室友擠在一起用手機看劇的時光。那時信號也不好，也會卡頓，但我們會一起抱怨，一起等著緩衝。那時的「卡頓」，是熱鬧的一部分。而現在的「不可播放」，是寂靜的全部。
可能有人會說，不就是看不了劇、聽不了歌嗎？至於嗎？說真的，以前我也覺得不至於。但當你發現，連這種最輕盈的文化消費都變得困難重重時，你才會真切地感覺到，自己離那片熟悉的土地，到底有多遠。那不止是地理距離，更是一種文化生活上的斷聯。
寫到這裡，窗外的天開始有點濛濛亮了。我給那個發樂評的朋友點了個贊，雖然我們素不相識。我在想，他寫下那句話時，是在怎樣的夜晚，又經歷了怎樣的故事？而螢幕這頭的我，因為這一句話，想起了這麼多。
你們呢？在海外的日子裡，有沒有哪一刻，因為一個打不開的視頻連結，或是一首灰色無法播放的歌，突然就被一種巨大的、無名的鄉愁給擊中？歡迎在評論區聊聊，或許，我們能互相給出一些破解那片「毛玻璃」的實用辦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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